第九章：病因-疾病产生的祸根

一、病因的有多少？

贾：鲁老师，今天咱们应该聊病因了。疾病产生的原因很多，但是我们中医对疾病产生原因的认识还是挺系统的。您先跟我们聊聊疾病产生原因大体上有哪些，然后我们再一个一个展开讨论如何？

鲁：这个病因啊，从陈无择开始，提出了“三因学说”，即外感六淫、内伤七情、饮食劳倦、虫兽所伤。外感六淫邪气是风寒暑湿燥火，内伤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致病，或者叫五志致病，还有饮食、劳倦、外伤，这些都是造成人得病的基本原因。现在好多人对疾病的认知，出现了乱套的想法，比如现在中医基础理论提出来，痰饮是病因、瘀血是病因，实际上把中医的病因学混淆了。中医的病因有两个概念，一个是产生疾病的原始原因，最开始的原因是什么，这是第一层的病因。第二层的病因，因果的因，很多把病因的因和因果的因混淆了。为什么我要说这个呢？实际上中医说的“三因学说”是有道理的。三因学说中，风寒暑湿燥火，即一年四季的气候的变化，是外界原因，也就是中医说的外感六淫。为什么说是外感呢？就是它冷了热了，使人体得病了，这是产生疾病的原始原因。那么内伤七情呢，是心理因素的原因。中医的心理因素的原因，并不原始的，而是通过个体对所遇事情的反应产生的。

贾：这就是原因与反应和疾病之间的关系，真正的原因不一定能够直接致病，但是你对它的反应反而能够导致疾病。这就是“怒则气上，悲则气下，恐则气下，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思则气结，惊则气乱”。

鲁：对，这就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对我们人体气机的影响。中医一直认为人体之病是气乱了，并不是血乱了，中医学强调的是人身统一于气，并不是强调气滞则血瘀，气滞血可以不瘀，气滞了，血可以瘀，血也可以行。所以，中医的气与血的关系，核心是对中医气的认识。中医对人体气的认识，又回到我们之前说的，气的一元论，中医学在谈气血的时候，先谈气，然后再谈血。不能说，中医学上来就谈阴阳，然后就精气神，这三个方面是等同的吗？不等同。实际上，中医治疗的核心是气调整的好不好。

贾：因为导致人们精神上不愉快也好，愉快也好，或者恐惧也好，它的原因实际上是有很多的。同样的一件事，对一个人来讲可能产生了恐惧，对另一个人来讲可能就产生了愤怒，对另一个人来讲就产生了喜悦。正因为是同一个原因，可以导致不同的情绪反应。所以中医在讲情志类疾病的时候，它不再讲病因了，它只谈在某种情绪状态下，气机的紊乱是怎样的。

鲁：中医讲的“怒则气上”强调了怒和气的关系，并不是强调怒和血的关系。比如说现在临床上说睡不着觉，心神不安了，心神怎么不安呢？中医基础理论上讲，是因为心血不好，导致心神的不安宁，所以中医治疗失眠的时候，经常用一张方子，比如天王补心丹。这是由于气影响到血，并不是开始就影响血没影响到气，所以中医理论中有好多问题，并不是一开始就影响血的，而是影响气的。《内经》的 “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思则气结，恐则气下，惊则气乱”都是强调情绪变化对气的影响。而我们现在呢，中医基础讲什么？心为什么不睡觉呢，是心血不宁了，所以认为天王补心丹是养心血的、安心神的，这是大思维出现了混乱。

二、七情如何致病？

贾：鲁老师，您概括谈病因之后，直接就谈情绪方面的内容。是不是可以说，情绪致病在中医所有致病原因中应该列为首位。由于情绪的波动，导致气机的紊乱，导致机体对外界的抵抗能力同时也会降低？

鲁：因为他自身乱了，比如说生气了、着急了、郁闷了，你的气机紊乱了，正气就弱了，正气一弱外邪就入侵了。

三、六淫与六气

贾：中医的外因包括什么最常见的致病原因？

鲁：风、寒、暑、湿、燥、火，实际上外邪是讲的自然界的各种各样的不受人体客观影响的自然界的气候变化，所以叫外感六淫。这种外界的自然变化，是不受人们支配的。

贾：其实我们中医在讲病因的时候，正常情况下，风寒暑湿燥火是不致病的，只有过度了，它才致病，这时候咱们中医就叫做六淫，但是有些时候，风寒暑湿燥火这些气候是正常的，有些人病了，有些人就不病，这种时候对于病人来讲，还叫不叫六淫？

鲁：对于病人来说，虽然是正常气候侵犯，一旦它伤人了，就叫六淫，要是不伤人就叫六气。

贾：所以，我觉得六淫的概念是这样来的：一个是绝对的六淫，因为它超出了正常的限度；另外，对于具体的一个人来讲，超出了他的耐受，也可以叫六淫。咱们原来讲的呢，只是讲的超出正常限度的叫六淫。我觉得，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人来谈病因，比笼统的讲要好。那样讲病因，可能对流行病学有意义、有价值，但是我们具体到每一个人来讲，还是应该就他的体质和环境之间相对的关系来认识，这样来看可能更合理一些。

鲁：从一个人适应环境这方面来说，咱们举个例子，一个生活在南方的人，突然来到北方，南方的气候温暖，北方气候寒冷，他突然到北方呢，不适应当地的气候，他的身体没有适应当时自然界的变化，这样就得病了。得病的这个人，是不是他正气大虚呢？不见得。比如咱们冬天，得穿上羽绒服，他在南方从来没穿过羽绒服，突然出门了，冷了没注意添衣服就得病了。现在有好多人，比如从台湾来的人，认为北京可冷了，到北京一看，北京屋里的温度非常好，可是到外面就非常冷，所以在外面就穿的很多，到屋里就要脱掉，他们不适应，你看北方人就不这样。

贾：鲁老师，您谈到这儿我就想起来，我们到冬天也经常见到风热感冒。为什么呢？像我们医院里，暖气烧得足足的，其实天儿还挺冷，但是人们呢，一派热象就出来了。在南方呢，人们也会受凉，因为人们贪凉。所以说，在大的温热的环境里，也会感受寒邪。在寒冷的地区，由于局部的小空间的温度很高，也可以感受热邪。现在由于我们人类生活方式的改变，感受六邪与季节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改变。这点我们还是体会比较深的。

鲁：对。

四、中医和西医病因分类的异同

贾：另外还有一个，在咱们现在这个时代，中医讲的六淫不与现时代结合是不可能的。因为人们总会问你，这个风邪到底是啥邪？是不是电扇的风一吹，我就病了？为什么有的不是电扇吹，也得的这种病？那么中医的六淫分类和西医病因的分类，它有啥不同？

鲁：西医的病因分类，也是三因。第一个原因，是生物因素致病的，比如病毒、细菌等。第二个，是物理性因素，温度的高低，比如天儿太热了，人受不了了，也可以致病，太冷了也可以致病。第三个，化学因素，比如说硫酸泼到人身上了，人烧伤了，这是一种致病，西医原来就这三个因素。现在又加了一个心理因素，就是你自身的承受能力怎么样，现在工作忙，工作紧张，生活压力大，这也是致病的原因。

贾：西医增加的心理因素，类似于七情致病。而六淫邪气，与西医的生物、物理、化学的致病因素，它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现代人愿意问这个问题。比如说这个风吧，好像是个物理的因素，但是中医讲的风邪，是不是就是物理的风？肯定不是。所以我有个认识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您看看。因为我觉得咱们中医里头没有去分生物、物理、化学，但是六淫又全面包括了外来的这些原因。显然，它和西医的病因之间，是有交叉关系的。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中医在对病因认证的时候，我们叫审证求因。当它具备了某一组临床特点的时候，我们就认为它是风邪所致，具备了另一组临床特点的时候，我们认为这是另一种或几种六淫之邪。我们只是根据人体对病因的反应来进行病因分类的。

鲁：是根据症状反应来分的。

贾：对，所以说真正的风吹我，我病了，这叫风邪。生物性的病因，感染了破伤风杆菌后人抽风了，它也叫风。中医这个风，是根据临床表现来推断的。中医的病因分类方式跟西医不一样，西医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测量出来的，中医呢，你只能是看到结果，然后反推认为是这个。我们中医也就形成了根据临床表现推论是什么病因，然后用某一些治疗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就把这个药叫祛风药，这个药叫散寒药，实际上风寒暑湿燥火，每一个里面都包含了物理性的、生物性的、化学性的。

鲁：是不是包含这些，我还真没研究过，但是我知道中医的六淫包容的范围确实非常宽。推断这个病，这个病有这些症状，通过这些症状，来反过来推它的原因，才推出风寒暑湿燥火这些病因，并不是你真受风了。中医还有句话，叫“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是贼风，不一定是刮大风，你就受风了。那天我正好看一个病人，因为他在医院里住院，门口开了一个小缝，风一吹，发烧了。为什么开了一个小缝他就发烧了，要是门大敞开，就不发烧了？中医老说“贼风”，就是跟偷偷进来的贼一样，说“虚邪贼风，避之有时”，而不是说“虚邪大风”，大风的话，你在思想上就有准备了。贼风呢，因为你没防备，非常容易伤人。

贾：另外我觉得，中医在认识病因的时候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古人没办法再细分，只能这么认为。如果这个季节是一个多风的季节，比如说春天，那么我们说它容易生风病，实际上它会把春天的所有的生物性的病因、物理性的病因通通都叫风邪。夏天暑热，就是热邪，这个热邪中，生物性的病因和物理性的，它们是密切相关的。咱们就拿乙脑来讲，中医讲是暑瘟，离开这个季节就不存在这个病因，那么就不会出现暑瘟。因此说，中医讲的病因不仅仅包括物理的，还包括生物的，但是这个生物的和这个物理的又是密切相关的。离开这个条件，就不存在这个病。所以我觉得，中医的病因是从物理性、生物性病因相伴随作用于人以后出现的共同特点反推回来认定的，中医病因的分类，应该说是比较粗，却也比较系统，但是我觉得它有很大的优势，正因为我们中医有这么一种认识疾病的方式，所以在认识西医未知疾病的时候，就明显的显示出它的优势来了。例如SARS，西医还没搞清楚是哪个病毒哪个细菌，我们直接就知道了应该怎么治疗，反而解决了疾病。

鲁：所以中医的思维和西医的思维是不一样的。西医的思维基本是唯物的，我一直说，西医是彻底唯物主义者，而中医思维中，有一半是物质性的，一半是精神性的，精神和物质的统一体，这是中医的大思维。

贾：在这一点上，我还有我的一个看法。说到中医西医唯物唯心的问题，我觉得一般不这么看，这么谈的话，就容易搞对立。实际上我觉得中医真的也是唯物的。你看，我们中医没有说这个病我们看也不看，就说它是个什么证。我们一定是见到依据，先辨证，然后施治，所以说我们都是有依据的。有依据的就不是空想的，不是空想就都是唯物的。所以我觉得这个从哲学上来讲，中医还真的是一个很彻底的唯物主义，它不是一个唯心的。

鲁：但是我也一直有一些想法，我看霍金的《时间简史》提到了什么叫反物质。

贾：实际上，物理上的物质和哲学上的物质是两个概念。哲学上的物质，只要不是你想的，不是意识的，就通通都是物质的，那就不管你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物理学上的物质呢，它把能看的见、测得到的，叫做物质，而看不见测不到，我们只是知道它的存在，把它叫做反物质。物理学上的物质和哲学上的物质不能够混在一起谈。

鲁：所以你看，现在物理学家正在做反物质研究，这是物理学的一个热点。也就是说，人认识的世界中，有好多问题，都不清楚。

贾：是的，我倒是觉得我们老祖宗的思维方式很好，有阴就有阳，有正就有反，我觉得我们老祖宗太有智慧了。他知道它的存在，但是现在不一定能够展示出来。我觉得这是大智慧。

鲁：中国的哲学思维，中国的文化思维，确实对中医有很大影响，所以中医有好多东西，应该站在哲学角度、大思维的角度来考虑，因为不管你自觉地不自觉地，每个人都受到哲学思想的支配。

贾：对，那是必然的。

鲁：所以人的哲学思想的提高，对研究疾病确实有很大的帮助。

五、戾气是什么？

贾：我们刚才谈到的风寒暑湿燥火这些病因，它有明显的季节特点。还有一些病，它阶段性的出现、大面积的流行。对这类病的原因，我们中医怎么认识？

鲁：对于大面积流行的病，现在西医说是传染病、流行病，西医一直在追寻它的生物因素。说句实在话，人追寻生物因素这个思维，太难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人要活着，生物体自己也要活着，而生物体的变异非常快，越小的生物体，越容易变。我举一些简单例子，结核病，都说是结核杆菌引起的，包括血吸虫病，其他的流行病，这些病都是生物细菌引起的。这些病发展到后来，例如有些结核病例对所有抗结核药物都耐药。这就是说，你要生存下来结核菌也要生存下来。人们为了杀灭结核菌，发明了好多药，最早是用链霉素，后来用雷米封，再后来用利福平，等等，这些药物发展到最后，结核菌好像是消灭了，但是它总有生存下来的。包括咱们现在的麻疹、天花等等这些，到现在我们也不敢说，什么东西给消灭掉了。所以现在就出现了所有抗结核药物无效的结核病例，这个病要是传播下来，对人健康的威胁性就更大了。生物体本身的变异就意味着它本身也要生存下来，现在有H1N1禽流感、有H2N7禽流感、有H7N9禽流感等等，天天在变。人们不能以不变的药物来对待变的生物因素，为了防止这个病的发生流行，必须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所以很大一批科学家，都在研究，怎么应对这新的生物性因素引起的疾病呢？中医确实有它的特点，中医根据这些病产生的症状来开中药，吃完就有效，因为它是在实践中不断总结出来的，中医药它有以不变应万变的优势。

贾：我觉得呢，像这类病，我们中医呢，叫做疫病、瘟疫，认为它的病因是戾气。实际上，从戾气方面来讲，和西医就有共同之处了。都认为有一个外在的导致疾病的东西存在，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这些微生物。但是中医呢，原来在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在治这个病，那么这一类病，实际上在当时并没有找到治疗病原微生物的药，但是它找到了调节人身其他功能紊乱的办法。现在西医在处理这些病的时候，它始终针对的是病原微生物，那么中医呢，除了针对它以外，还解毒，不管是寒毒热毒什么的，我们通通有解毒这一招，是针对这个来的，同时提高自身抵抗能力来抵抗这个致病因素的毒性，以及提高杀死致病因素的正气，调节人体内在关系的和谐。也就是说，中医在治疗这一类疾病的时候，是着眼于好多因素在调节，所以说，它不一定非把病因搞清楚才能下手。

鲁：把症状解决，舒服就行了。

贾：对，其他的方面都解决了，疾病自动就会退却的，这是一点。另外我们中医呢，我觉得还有一点比较高明的地方，尤其是在戾气致病上。实际上，戾气致病，也是在特定的自然条件下，一年四季气候的变化，风寒暑湿燥火，它在某一个季节出现，在某一个季节消失，要是常年都有的话，就不叫疫病了。有关疫病的发生，到了那个季节，我们要警惕，过了那个季节，你根本就可以不考虑它。正因为认识到它是这么一类的致病因素，它是生物性的致病因素，与季节是密切相关的，所以说当某一个传染病出现的时候，西医还不知道它要维持多久的时候，我们中医经常有人就说，根据五运六气推算，说到什么时候就没了，实际上，自然界的变化，自动就让它没了，并不是我们人把它战胜了，而是自然的变化已经让它失去了它赖以生存的条件，它就不能致病了。说人战胜了SARS是不对的，实际上靠的是自然界的力量，我们自己跟自然界比起来，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所以说，有的时候我们人治好了、控制住了某一类疾病，也不要完全认为是我们自己的功劳。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如果无论中医也好、西医也好，能保持一个清醒的认识的话，也就不会自大了，这样就有进步的余地了。

六、饮食如何致病？

贾：饮食是我们日常所必需的，但是，往往我们日常所必需的，又会使我们产生疾病。饮食致病呢，我们认为有三方面。一是饮食不节，二是饮食不洁，三是饮食偏嗜，对饮食致病，主要概括这三个方面。饮食致病和六淫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也是非常密切的。饮食致病仅仅是一个途径而已，伴随着你的饮食而导致的，像我们所讲的痢疾、霍乱，我们都认为是湿邪，大多数人都是把它当湿邪来看待的，最起码是跟湿相关的。中医讲湿邪也都是在夏天的时候最多，在湿气最盛的时候，它也最多。所以说我们的饮食致病实际上和六淫是分不开的，还是联系在一起的。我们虽然做了一个病因上的分类，但是实际操作中，临床治病的时候，我们不可能分的那么细。

鲁：中医三因学说中“外感、饮食、劳倦”和六淫、七情都有密切关系。你的情绪的低沉、身体的不运动、体力的下降，别人不得病你就得病了。所以，即使你什么都吃得好，也不一定就不得病。中医说饮食要“常吃五味”，就是酸苦甘辛咸什么样的东西都得吃一点，但是都别吃太过就行了。

贾：这就是要有节制。

鲁：对。所以我一直在想一个事，你说现在人们的过敏性疾病越来越多，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每个人在自然界生活，至少有十万种外界的因素在刺激你。现在西医有变态反应科，要有十万种变态反应原来测定，那人就成筛子了。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就想应该平常多接触接触各种东西。西医脱敏的方法，就是每次少量接触，逐渐加大剂量，慢慢的，就不过敏了。我见过一个人，吃大米过敏，这个人原来是北京电力局的一个副局长，现在已经90多岁了。他就是，给他煮的小米粥里，有几粒大米，他就晕了。所以他们家，从来就只包饺子，从来不吃大米。

贾：鲁老，您刚才谈到过敏性疾病，这一类疾病现在太多了，您看现在这个皮炎、过敏性哮喘，确实是太多了。这一类病我记得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多，但是在前二十年的时候，我经常听从国外回来的人说，在国外中医治疗过敏性疾病怎么怎么好，现在呢，随着我们国家的发展，我们也觉得这一类病太多了，这显然是和我们的饮食相关。我们穷的时候，我们是同一个地球，同一个一年四季，我们不生这一类过敏性疾病，但是现在我们经济发达了，我们现在肉吃多了，蔬菜也都是农药化肥催出来的，我们的饮食和他们一样了，我们的疾病谱也和他们一样了，所以说这是饮食原因导致的。刚才您提到脱敏，什么东西少吃一点，这正好是我们中医所提到的，饮食不能够太偏。

鲁：对，偏食不好。

贾：偏食就会出现很多的疾病，每种都吃点体内就会对每一个东西都认识，就不会产生过敏类的疾病。我们之所以过敏，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不认识，不认识呢，它就会产生一些不舒服的感觉，等到第二次见的时候，就要跟它产生激烈的斗争了。但是如果说，他一开始吃的就是少量，反应不会激烈，等再见面呢，他还是少量，还不剧烈，等以后大家熟悉了，就能吃了，它就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了。我觉得人体对于一个东西的适应，真的是要从小量一点一点的开始，他就出现了逐渐逐渐的耐受，然后就不会出现过敏性疾病，所以我们中医始终把饮食偏嗜作为一个致病原因。我觉得这个提的确实是很好。另外就是，我们以前讲饮食偏嗜的时候，讲的是缺少什么微量元素，缺少什么维生素，是从那个角度来讲的。现在我倒觉得从强调预防过敏性疾病来讲，这是一个很好的讲法。原来咱们的中医里面不这么讲，见到过敏体质就认为是风，通通都认为是风，似有不妥。

鲁：认为是风呢，因为它起病比较急，变化比较快，这是中医说的风证的特征，但是这个风证，说句实在话，并不完全是外风。

贾：内外合起来，产生的那个结果。

鲁：产生了过敏结果，就叫这是属于风证、属于寒症、属于热证等等这些情况。

贾：您谈到这儿，我到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话题。为什么呢？我们说春天风多，得风病，那你到其他季节也会得。那个时候他在屋里关着，没风，他同样得风病，这个更主要的是内在的风。所以说我觉得有关中医的风寒暑湿燥火，我们又分为内生的和外感的，实际上我们真正在临床操作的时候，也不分内生和外感。

鲁：根据症状和反应，来证明你是不是受了风。

贾：所以我觉得在理解中医病因的时候，不能够机械的理解成西医的那种物理性的风、物理性的热，它一定是外界的生物、物理、化学的加上体内的反应。这才是整个中医学的关键所在。

七、痰饮瘀血结石是病因吗？

鲁：病因学里有好多问题，现在中医基础理论里把痰饮、瘀血、结石都归为病因了。

贾：归为二级病因，它是完全按照西医的那种思路来的。

鲁：这种思路是错误的。有瘀血了，活血化瘀，就是治病的最好办法吗？不一定。实际上，中医真正的思维，调气永远是第一位的，梳理气机。活血可以理气，养血也可以理气。实际上中医所有的药物，都是站在气的角度去认知的。我的老师任应秋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宇宙自然界都是连续的气和不连续的形的统一”。气是连续的，就是宇宙自然界，是由一气构成的，具体到每一个有形的东西，就是形是气构成的，那么人体呢，人体如果不谈气，只谈血，就不符合中国文化的大思维。现在把痰饮、瘀血、结石等等作为二级病因，二级病因怎么产生的？你如果把二级病因治好了，这个病就治好了吗？

鲁：因为中医的因，有因果的因，有起因的因、原因的因，原因和因果是两个概念。原因就是产生这个疾病的最原始原因，这就叫病因。而因果关系呢，因为这个原因，产生这个结果。那后来我就提了一个问题，随便举个例子，比如头晕，头晕完了就恶心，恶心完了就呕吐，呕吐完了就不吃饭，那要这么分的话，头晕是恶心的病因，呕吐是不吃饭的病因，不吃饭是没劲儿的病因。这就是因果的因，因果的因，怎么当病因呢？

贾：所以说我们这个病因还是应该强调始动原因。

鲁：对，所以我写了一篇文章，叫《痰饮瘀血非病因论》。为什么我说痰饮瘀血不是病因呢，痰饮怎么来的？你说由于痰饮产生了好多好多病症，都是因为痰造成的，那痰就是病因。产生痰的这个病因是什么呢？最原始的病因是什么？这才叫病因呢。不能把痰饮作为病因，也不能把瘀血作为病因。我跟他们说了一句开玩笑的话，我说如果瘀血是病因，那么气滞是病因不是？气滞血瘀，没有气滞凭什么血瘀呢。为什么不把气滞作为病因，要是这么推断的话，就没头了。

贾：是，这个中间的病理环节不作为病因，只是作为一个过程。

鲁：现在中医基础里说的那些病因，我是反对的。容易混淆。

贾：容易使大家找不到根儿上去，找到瘀血就以为找到病根儿了，其实不是。

鲁：我刚刚特意提了一个问题，我说如果瘀血是病因，那么气滞是不是病因？

贾：这个观点我觉得很对。另外还有一个，您看咱们谈病因的时候，是一个一个谈的，实际上我们在临床运用的时候，可不能一个一个用。因为很多疾病的产生，它往往是多因一果的。因为体质虚，因为天气变冷，因为湿气比较重，所以说我感受了寒湿。如果说像西医那种，找病原微生物只找一个，但是我们中医找病因，一定是全方位找的，这样治病才会高效。

八、劳逸过度如何致病？

贾：我们讲劳逸致病。过劳、过逸为什么会致病呢？我们经常说，你好好歇着，别累着了。但是这个歇过头怎么又能致病呢？太劳累了会致病，太安逸了也会致病。

鲁：劳累太过，就使人的体力消耗过多，就耗气了。呆的时间太长了，天天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干，就呆着，气血运行不够了，也可以致病。因为，中医讲的气的运行过程当中，它不致病。那么，他老呆着，气不好好运行了，会气滞血瘀，也会致病。劳累太过呢，就可能把气给耗了，气耗了血也就弱了，气血弱了，气血逆乱了，也容易致病，所以中医说，劳逸结合，过劳不行，过逸也不行。过劳过逸里头还分好多种情况，久坐、久立、久卧各式各样。中医中各式各样的病症是站在不同角度说的，这个是伤了脾了，那个是伤了肾了，是站在大思维的角度去看待病症的产生。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对于一个人，运动好还是不运动好？你说运动好，那我就想问了，运动员有多少人长寿？运动是积极地锻炼，积极锻炼过程中，有的运动员为了出成绩，过劳了，实际上耗伤了气血，耗伤了以后就容易得病。那么过逸呢，不运动的人，短寿吗？不一定。所以中国的运动，例如太极拳、太极剑、练气功，这个运动和西方的踢足球、橄榄球、拳击等比起来，中国是安安稳稳的生活，西方是对抗性的。西方的对抗性运动对身体的健壮有好处，但是在有好处的同时，对情绪也有影响，所以西方人的心理性疾病比较厉害，现在中国的心理性疾病也越来越厉害，这和劳动不劳动有什么关系？我曾经举过几个例子，比如说，咱们谁都知道齐白石是画家，他是不是总锻炼呢，是不是一天走多少圈呢，实际上，他锻炼的是气的宁静。齐白石画画的时候，应该是他的精神凝聚了，平和了，去画这幅画。心情的平静，永远是健康的第一位。

贾：这里面就是心神合一啊。实际上，齐白石画画，我还有一个理解，咱们不能完全把它当成一个静，其实他也在动，他的肢体在动，他只不过是，不像别人那么剧烈的运动，但是又不是不动。您看，刚才讲了，过逸，气血不流畅了，人呢就要生病。确实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没病，你在床上躺上一周，你起来就会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这就是过逸致病。我们中医讲运动，一直讲的太极拳、太极剑，它们不是不运动，也不是剧烈运动，这样的话，才能够是人的气血调和、顺畅，这样就健康。

鲁：中医的太极拳、太极剑等等这些东西，想要练好了真不容易。想要练太极拳太极剑，这些东西的核心问题是以意领气，你的心理因素要和气血运行相合。像气功，如果练不好，是会走火入魔的。

贾：是的，意气相随，这是讲到了心神合一。

鲁：没错，好多人跟我谈，运动好还是不运动好，我只说一句话“做适合你的运动”。

贾：对，这句话非常重要，为什么呢？你不能说就打太极拳好。太极拳对于一个四肢关节疼痛的人来说，想要让他做到位，他做不到。先在床上活动活动，只要保持功能位，就行了。然后慢慢你能站起来了，你再去打太极拳也行。所以说您这句话我觉得提的非常好。提醒大家，要去做适合自己的运动，这样就可以避免过劳、过逸。

鲁：没错。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好运动的人，但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腰不好。为什么呢？原来打篮球的时候，经常撞一下、摔一下，那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50年以后，才发现腰不好。五十年以前伤了，五十年以后才发现腰不好。这个东西是一点一滴发展起来的。

九、虫兽金刃致病的特点

贾：说道这个病因啊，我这儿又想起咱们中医里面还讲了“虫兽金刃”也会对我们人体造成很多的疾病。这个虫兽金刃导致疾病，应该说病因是很明确的。我们一直在讲治病求因，其实这个因不用求就已经知道了。治病求因对这一类疾病来讲，就没什么意义了。这一类疾病我们治疗的时候，病因就不用管了，只用管机体对它的反应，产生的气血功能的紊乱，以及体内寒热虚实的变化，所以，这一类疾病我们是不需要针对病因治疗的。就像刀砍伤了，你再怎么处理那个刀，疾病也还是在那里。动物咬了，你把它打死，还是咬了，所以说，这种时候对病因的治疗就没意义了，这一类病比较有特点。

十、疾病迟发

贾：您刚刚提到的多少年之前受的伤，多少年之后才表现出来，这个现代人往往无法理解，那个时候的事怎么和现在有关系？实际上，在生活中确实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病。我前一段时间，遇到一个很能说明这个问题的一个病人。他伤了两颗门牙，伤了以后，这两颗牙一直没事儿。过了四五年之后，这两颗牙掉了。你看，他是那时候伤的，后来也不疼了，最后还是掉了。就是说，这个病因，曾经把他的牙根儿给弄折了，虽然当时没有掉，虽然又长上了，但是它毕竟被伤过，被伤过就会有被伤过的疾病伴随着。像我们现在很多年轻人，冬天穿短裙子露膝盖受凉，觉得没事儿，多少年以后，开始疼了。受凉之后，虽然当时不生病，因为气血的功能还比较健壮，还能抵抗，但是不管怎么着，它是伤着你的气血了，迟早，会表现出病因来。

鲁：我现在一直在琢磨很多事儿。比如，我原来是比较怕热的人，现在可以不开空调睡觉。开始有点热，后来慢慢的就不热了，就没有特别想吹空调的感觉。2001年我到台湾去讲学，当时是夏天，屋里的空调开到18度，盖大棉被睡觉舒服，现在在屋里面，让我再那么睡觉肯定受不了。说明随着年龄增大，阳气确实受伤了，阳气确实没有过去那么强壮了，所以有的致病因素，你可以追溯到很远。你看着不经意的事儿，后来得病了。你再回想你什么时候得的这个病，你再追溯，这个因素是一点一滴，昨天没事儿，今天没事儿，明天没事儿，二十年以后出事儿了。

贾：这种情况中还有一类很常见，比如说以前骨折过，有过外伤，他这个疼痛一到天气变化的时候就开始疼，而且就是伤了的这个地方疼，所以说外伤性致病它给留下了一个根儿，虽然它现在没再伤，但是根儿已经留下了，随着气候的变化，会影响到这个部位气血的运行。如果说平时，气血运行还比较通畅的话，没有完全瘀滞的话，他可能还没症状，但是一旦气候变冷，或者气候出现什么变化，就会影响到局部气血的运行，这会儿临床表现就出来了。所以说有时候我们治这种病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摔过、伤过、被打过，我们还要用理气活血的来给他治疗，这个很容易被忽视。很多人认为，这个是以的前伤了，跟现在有啥关系？其实不是没关系，确实是有关的。

十一、鬼神如何致病？

鲁：我是在初中的时候，曾经免过半年体育，就是因为心脏有杂音，大概二三级吧，当时没做心电图，那会儿五十年代哪儿有心电图，当时让我免体育。免体育后就天天拿个足球踢来踢去，实际上我也没闲着，反正好玩儿吧，后来到高中，到大学，我一直当了六年体育委员。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玩儿体育，到现在我的心脏也没什么事儿，我也没有心绞痛、冠心病什么的。我觉得，非常关键的是你到这个年龄段，心情一定要平静，千万不能着急生气，着急生气对你身体的整个健康是不利的。

贾：有关病因，鲁老师到最后又提到了调神，实际上调神真的是最重要的。你看《黄帝内经》的编排顺序《上古天真论》，后面是《四气调神大论》，始终强调的是调神，所以说导致疾病的原因，首先也在神。这个神不清楚，神糊里糊涂，那你做事儿就糊里糊涂，然后就糊里糊涂着生病。所以强调要调神。另外还有一个老百姓认为的病因就是鬼神致病，我们中医不这么讲，西医也反对这么讲。

贾：实际上在我们中医史上是有这种认识的，因为我们中医书里面可以见到，说这是着了什么邪了，这个邪真正是指的鬼神之邪，甚至有些人把非神志异常的疾病也认为是着了鬼神了，对这一类，您怎么评价？

鲁：鬼神之病，我估计肯定有它的诱因。或者是他从小听说的，或者是聊天的时候不经意听到的，然后再加上自己精神的、工作上的紧张，往往会出现这种现象。所以好多人一得病，我就问他几个事儿，我说睡得好觉吗？我说你做梦吗？我问你做什么梦？有好多人做恐惧的梦，比如梦见先人。肯定这个先人你以前见过，或者聊过天，或者什么，然后在大脑皮层的活动中，把他联想到一块儿了，所以中医的做梦，包括的好多事情应该都能找到那个根儿。中医过去叫巫医，最早是医巫不分的，那是对医学的认知比较浅薄的时候，随着医学认知的深入，就把鬼神之说给排除掉了，但是，在每个人的不经意当中，或者在经历的过程当中，碰到这些事儿，并不足为怪。

贾：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在《内经》里是把鬼神撇开来的，是无神论。那么，之所以还有那么多人来谈论鬼神，而且有的时候，似乎讲的还是有道理的。我曾想怎么给它一个合理的认识。所谓的鬼和神，实际上就是由于我们对它们的认识不够，我们没认识到这一种病因的存在，是一个客观的，我们不能说出是啥，只能说那个是鬼或者是神导致的病，实际上这些病一定有病因，由于解释不清楚就用鬼神来解释。所谓的鬼神，就是我们没有认识到的另一种客观实在。我觉得这样来理解的话，就不是那种抽象的鬼神了，而是一个具体的你还可以认识到的东西，你研究去吧。比如说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某山里有一个山洞，谁去那儿住都会死，结果就有人不信，去那儿住一年后他死了。谁去谁死，等后来人们发现了，确实是谁去谁死，为什么？那个地方是一个放射性同位素高度聚集的矿藏，到那里住可不就死掉了吗。实际上这是一种客观实在，人们没有认识到，就把它叫鬼神了。所以说古人把这种没认识到的叫做鬼神，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这也是古人的一种理解，一种方便的说法。如果我们用现在的头脑来理解的话，只要古人讲鬼神了，我们就知道那儿还有一种什么病因我们没认识到，我们可以进一步的来研究它，这样的话对古人的鬼神致病，我们就不再那么讨厌了，而且倒作为一个我们新发现的线索，来启发我们了。所以我觉得对于古人有些论述，不管他从自己已有的知识的角度正确也好，错误也好，只要能给我们启发就好。

鲁：中医给人治病永远是第一位的，在病因的认知中，你提到鬼神，说到底就是人们还不认识。

贾：对，不认识的就叫鬼神么，只有鬼神是我们看不见的。我看病因这一块儿我们就聊这么多，还有哪些您觉得应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