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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脏腑-部位固定的人体器官

一、藏象不是脏腑

贾:前面咱们聊的都是没有固定位置的,如阴阳、气血津液都不固定在一个位置的。学中医很重视藏象,在中医里有的叫脏腑学说,有的叫藏象学说,那您给我们聊一聊藏象学说和脏腑学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鲁:中医的藏象不等同于西医的脏器。因为中医的理论跟中国文化的关系非常深,我上次课讲了,中医注重“一”的思维,而不是单单注重“二”。而我们现在的中医基础理论开篇就讲“阴阳的消长、阴阳的互根、阴阳的对立”等,讲的是“二”。

阴阳有“一”的思想。中医讲天人合一,天是天、地是地、人是人,天是一,地也是一,人也是一。天人合一就是从整体的“一”来看中医的藏象。所以中医的藏象不等同于西医的脏器。五脏六腑都是独立的“一”,要站在“一”的角度去看“二”。要是不站在“一”的角度,根本无法看清楚“二”。我举个例子,肺主宣发有主肃降,宣发、肃降是对立的,又是一体的,所以看病的时候既要注重它的宣发,又要关注它的肃降。肝主疏泄,肝主升发,肝又藏血。藏是收,疏泄是开的,是开和收的统一,也就是他们两者必须协调统一,肝脏的功能才能恢复。中医有个名方叫逍遥散,为什么吃逍遥散就逍遥。到现在到底是柴胡是君,还是白芍是君,历史上都说不清。现在就说柴胡、白芍为君,这就是方剂学的这种思维,因为是由小柴胡汤发展的,所以就是柴胡为君。另一种说法,柴胡不配白芍,配其他的药行不行。不收,光是疏散行不行?所以中医的治疗思维里面除了疏肝理气之外,还有缓肝、和肝、调肝。这些方法都是把肝气调好,气、血都恰如其分的好,就是协调统一。这是站在“一”的角度调理肝脏。脾主运化,脾统血,统血就是防止血液外出,这是收敛的。收敛和疏散统一,这是脾的性质。心主血脉,心藏神,藏是内收的,主血脉是外通的,外通和内收的协调,才是心脏功能的统一,所以心也要站在“一”的角度来看。肾主气化,肾主藏精,藏精是收的,气化是向外的。所以中医的五脏是开与合的统一, 出与入的统一。实际上这个思维早在《内经》里就有,《黄帝内经·六微旨大论篇》记载“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故无不出入,无不升降。” “无器不有”就是每个脏器都有统一的两个方面,所以中医治病就是把这两方面协调的非常好,这方子就是最好的。现在就把逍遥散认为是疏肝理气的最好的方子。疏肝的药物多了,柴胡、香附、旋复花、瓜蒌皮、川楝子、郁金都是疏肝的,为什么不把那些药都凑一起呢?现在咱们讲中医时候,什么病都是肝气不舒,只是肝气不舒吗?肝气需要舒畅,但是不能太过,否则又生病了。所以舒和收的协调统一,这才使肝脏功能正常发挥作用。逍遥散起名叫逍遥,逍遥就是非常高兴的意思。为什么非得柴胡配白芍呢?柴胡配川楝子行不行,柴胡配郁金行不行?选来选去最终古人选择了这张方子为逍遥散,就是柴胡和白芍的配伍,其他药都是健脾药。因为,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其他药就不讲了,为什么就用柴胡和白芍,用这两个药是中国文化的底蕴在起作用。

贾:前面讲到气时讲 “一”,讲到阴阳的时候讲 “二”。谈藏象的时候已经是“五”了,每个都是“一”,还能分为“二”,“五”个脏腑合起来还是“一”。脏腑之间生克制化、协调统一,还是整体的“一”。我觉得这是中医讲脏象和脏腑的不同。因为脏腑更侧重于形态的东西,脏象更侧重于他们之间的联系。而且他们之间的联系我们不能分割开来来看,一分开就没联系了。没联系了怎么把握呢,通过表现出来的现象来把握。这也是我们第一节讲的象,象思维在人体结构当中的一个应用。在不破坏人体完整性统一性,不破坏“一”的前提下,来更好的把握好“一”。

鲁:所以保护好“一”才是真正的中医。

二、脏腑化生精气血津液

贾:原来是过度的强调脏的功能是什么,对他们之间的统一性往往是强调差一些。至于五脏之间的联系,五脏之间还有每个脏腑和气血津液之间的联系。谈脏象就离不开气血,精气血津液它又是游行于五脏之间的。那么不同的成分与脏腑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 

鲁:其实古人特别关注气。心脏出问题了,睡不着觉,什么原因呢?心血不能养心神了。这样解释对吗?不对。《内经》有段话“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思则气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五志七情与什么有关系,第一是气,不是血。而我们现在讲因为心的问题睡不着觉了,心血不能养心神。把气变成血,就一字之差,但思维就被约束了。

贾:是这样的。我们说“心主血脉”,好像对心气强调不够。咱们一说气就说肺主气,肝的病变可以出现气的问题。其实五脏六腑无器不有,哪个脏腑都有气。那血呢?也可以这么说“五脏六腑都有血”。那么津液呢?实际上也是这样,似乎没有哪个脏腑没有津液的。

鲁:所以中医精气血津液的核心还是气。由于有了气,才有了血。由于有了气,才有了精。由于有了气,才有了津液。所以精血津液看着分得非常清楚,学习者也是把这几种物质分得非常清楚。实际上中医并不把他们分得很清楚,有分的一面,更有它合的一面,这就是中医整体思维。整体思维的“一”很重要,所以哲学家为什么有气的一元论观点。宇宙万物都是一个气构成的。人也是宇宙万物之一,人为什么有精血津液?其核心还是气构成的。气可以化生为精血津液。我在前面说过,《管子》说过“精者,气之精者也”。精就是气,气就是精。

贾:鲁老,还有一个问题。咱们讲肺的功能的时候说“肺主气”,那么肺主的那个气,它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鲁:肺气要多方面的看。咱们号脉号寸关尺。在《内经》时代叫三部九侯,三部就是人迎、跗阳和寸口。到《难经》时候,提出了诊脉独取寸口。寸口的脉强调的不仅仅是一个呼吸之气。中医老说“肺主一身之气”,肺对全身气机的运行非常非常重要。你要是单单认为肺就主呼吸之气,一说气管炎就是肺的病,肺的病就治肺。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中医好多病,比如水肿等都跟肺有关系。因为肺气的不通行,气不行血就不行。再如,肝也主气,在中医里现在只提到肝气对血的影响,但是忽略了肝气对水的影响,肝硬化腹水了就说脾胃水湿不运了,当然跟脾胃也是有关系的,但是跟肝气本身也有关系。所以,理肝气行血的这些药也是可以用的,比如临床常用的益母草、泽兰、水红花子都是中医常用的疏肝理气行血的药,所以肝硬化腹水的病人就可以用这个药在配合点活血的药、调肝的药,这样用起来效果才会好。

贾:“肺主气”对大家来讲理解起来都不难,教材都讲过。比如我们讲心的时候讲心气,那么“肺主一身之气”,它怎么主心气、肝气、脾气、肾气等。有关这方面,我们怎么理解。

鲁:宗气聚于胸中,上出于肺,出于喉咙。脾胃水谷之气和胸中之气结合称为宗气。宗气对心、脾胃及其他脏腑都有关系,宗气是全身运行的。所以中医说宗气不行,全身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病。曾经有个学生研究过失眠,查阅了古代的失眠病案,收集了大概有不到300例。收集好之后分析总结用药和处方规律,发现首选药是半夏。而现在的教材半夏是放在化痰药物里的,那么化痰能安神吗?《内经》说“胃不和,则卧不安”,吃东西吃撑了,睡不好觉,用半夏秫米汤,就半夏和秫米两个药。这张方子一直流传,清代以前都经常用半夏治疗失眠。

贾:现在培养的年轻中医很少知道用半夏来安神。古代的医家那时候都好好的在读《内经》,但是我们现在医生很少好好读《内经》,所以都不知道内经十三张方子里面还有治失眠的。这就是在传承过程中出现问题了,没有传下来。我觉得这确实是件很遗憾的事情。“肺主一身之气”和五脏之间,它是通过宗气来影响到全身。宗气在《灵枢·邪客》中是这么讲“五谷入于胃也,糟粕、津液、宗气分为三隧。”,《内经》里指的就是来源于水谷的,化生成一身之气的那个根本。所以说这个名字我觉得起的很好,宗就是祖宗的意思。所有气的祖宗来源于水谷,然后和吸进来的空气结合,就形成了胸中大气。这样我们就很清楚了,“肺主一身之气”主要是与宗气的关系非常密切,是肺和胃共同作用,然后使五脏六腑之气都根源于这里,所以肺就主一身之气了。

鲁:我有个学生研究失眠发现肺气虚能让人失眠,按照现在的理论阴血是养神的,不注重气是养神的,调气能够安神,所以古代有调肺安神的医案。现在的中医书里面找不到调肺气安神的,这块内容丢失了。

贾:通过现代教育的中医学生对 “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 这句话印象是深的,其实我觉得这句话,把咳换成任何一个词都是对的。“五脏六腑皆令人失眠,非独心也。”你看哪些咳喘的病人哪个能好好睡的。我们现在只是在强调肺与咳嗽关系最密切,心与失眠关系最密切。但是在实际应用过程中还是要注重他们的内在联系,始终站在“一”的高度来看问题。

鲁:现在中医最核心的问题是丢掉了“一”。这是什么原因呢。教学的时候一开始就讲阴阳学说,中医教学最开始应该讲气,阴阳学说只是思维方法,而不是最根本的根源。现在一说阴阳学说就提“二”,就跟现在的唯物主义相关。不谈“一”了就出岔了,到中药学又出点岔,到方剂又出点岔,到看病了又出点岔,拐着拐着就像西医了。

三、奇恒之府非藏非府

贾:弄着弄着就只知道细枝末节,不知道合起来是什么样的了。鲁老,在藏象学说里面还有奇恒之府,您给大家聊一聊吧。

鲁:奇恒之府是指不同于六腑的腑,它与腑有相同性,也是有流通作用。五脏以藏为主,六腑以通为主。比如胆、骨、髓、脉,这些都是以通为主的。

贾:就是形态上像腑,功能上又有藏的意思。

鲁:中医讲了五脏、六腑,唯独没有讲脑。

贾:对,脑是等奇恒之府之一,但是脑的功能没有讲。

鲁:其实,脑的功能是五脏功能的综合体。

贾:所以失眠病人,不能只治心,要调五脏的功能。

四、脏腑是如何相互联系的

贾:在临床上中医历来强调脏腑之间的表里关系。实际上,大家理解这个是比较困难的。虽然可以从几个方面谈表里,有的人说在经络的循行上是对应的。难道这样就成表里了?肺与大肠相表里,怎么就有表里关系了?怎么两者就一个是表,一个是里了?我觉得这一直是我们理解上的困难。大家虽然是记住了,临床上去用,也是有效的。比如喘的病人有便秘,如果你把他的喘治好,大便就通了。或者你给他通腑泄热了,他的喘也就好了。这都是在实践中能够印证肺与大肠相表里的。但是这在说服人上有点困难。肺宣发肃降,在治小便不通的时候,我治肺的话,小便也能通。那是不是可以说肺与膀胱也相表里呢?在中医的传承里面存在一个现象,老祖宗就是这么传下来的,没讲为什么,你就这么记,就这么用,就行了。但是现在的人们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特别愿意问为什么这样,然后再说这些现象是怎么产生的,我觉得这是个难点。

鲁:包括现在的西医、中西医结合医生都这样。比如说,有人问我头晕,那个人跟我一样,为什么他不头晕啊。你怎么解释?

贾:像这个问题在中医传承里面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这样的话就会有两种态度,一种就认为中医不科学,应该淘汰掉。另一种认为实践证明是对的,就先这么记。我们先记下来,照着用能解决问题,就是对的。为什么这样,现在还找不到答案,我们以后的人去找就是了。也不能够要求古人给我们解释,因为古人发现很多东西,比如经络,那是用现代的办法是没法解释为什么的。因为只有练过气功,得到内证,他才知道经络的存在。可是要没有这个内证,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提出这些问题并不是说我们历史上有多少解释,这些解释在书里都有。关键是想从这里引出,我们在对待中医藏象学说里面一些疑问时应该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鲁:我一辈子搞中医,欣赏中医。一个原因是家里几代人都是学中医的,第二是我亲眼看到他们治好很多病人。我从小就有这样的印象,开几味药物给病人吃,病人的病就好了,舒服了。对药物的认知波及到中医里的很多思维,我曾提出药物整体的趋向性和局部的功效性。现在所有的药物都强调功效性,而他的整体趋向性大家都不关注了。比如说解表药都认为是治感冒的,就是疏散风寒,不管它往哪里走。药物的归经、四气五味都不关注了。

五、脏象学说的价值

贾:关于藏象我还有几个问题。《伤寒论》是按六经辨证,不怎么提脏腑,但是并不是说跟脏腑没关系。我是这么来理解的,张仲景觉得那样来认识有些疾病比较方便,并不是脱离脏腑。在《金匮要略》里面就跟脏腑关系密切了。历代出现了不同的辨证方法,有的是脏腑为主,有的是六经为主,有的是气血津液为主,您给我们介绍这方面的情况吧。

鲁:中医特别关注脏腑的医家和著作中,张仲景和《金匮要略》这本书特别受关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这两本书和现代教材有很大差异。原来的《金匮要略》中有痉湿暍这篇,实际上在王叔和整理的第一本《伤寒论》中就有痉湿暍这篇。《伤寒论》有22篇文章,第一篇叫辨脉法,第二篇叫平脉法,第三篇叫伤寒例,第四篇叫痉湿暍,第五篇叫太阳病上,第六篇叫太阳病中,第七篇叫太阳病下,然后底下是阳明病、少阳病、太阴病、少阴病、厥阴病,之后是阴阳易差后劳复病,这后面还有八篇文章呢,可汗、不可汗,可下、不可下,可吐、不可吐,不可汗吐下。咱们现在《伤寒论》怎么弄呢,现在叫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

贾:现在是掐头去尾。

鲁:就跟吃鱼一样,头不吃,尾不吃,吃中段,这种讲法没有把《伤寒论》整体思维讲出来。

贾:以脏腑指导临床的书,最早的就是《金匮要略》了?

鲁:不是,最早是《黄帝内经》,然后是《金匮要略》,再后是《千金方》、《诸病源候论》等都比较重视。一直到《小儿药证直诀》谈小儿的五脏辨证,还有《中藏经》也讲五脏六腑的寒热虚实、生死顺逆。《中藏经》托名华佗所著,把脏腑描述的非常清楚。在研究脏腑的时候就颇及到很多问题,比如说五脏的虚实,肝无虚、肾无实。这种说法是由《小儿药证直诀》开始的,《小儿药证直诀》提出了五脏辨证,创立了六味地黄丸。现在的方剂学认为六味地黄丸是补肾阴虚,但是那些药物补阴吗?

贾:好,这块内容我们到讲方剂的时候再展开吧。

六、七情致病的条件

鲁:中医的脏腑和人的精神活动都有关。心藏神、脾藏意、肝藏魂、肺藏魄、肾藏志,精神活动的各个方面都和五脏有关。咱们一直认为七情致病,其实七情致病的原因不那么科学。比如说,我骂一个人,这个人可能生气了,怒伤肝。而旁边在听的人,可能还高兴呢。所以不是骂人这件事伤肝,而是被骂者有没有接收这个刺激,他要是个心态好的人,被骂但不生气呢?就伤不到他。

贾:鲁老,我觉得你提的这个确实是挺有趣的,可以这么来理解,怒伤肝是针对人的反应来说的,而不是骂伤肝,容易理解成你骂我,我就生气伤肝了。很多人都认为只要挨骂了,挨骂的人就要生气。现在的动物实验就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现在做实验的时候就想着怎么让耗子生气来造模。其实不一定,也许它受刺激以后是产生害怕恐惧反应呢。本质是怒伤肝,怒是人的反应,不是你骂的内容。

鲁:不是我说这样的话,你就一定生气,心眼好的人就不生气了,可能还哈哈一乐。

贾:有的还高兴啊,会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谢谢你的提醒”。

鲁:中医药大学有学生做过怒伤肝的动物模型,怎么让耗子生气呢,每天电击耗子尾巴。但是你电击耗子尾巴,耗子一定生气吗?答辩的时候,我就问他“你怎么肯定耗子生气了,耗子生气什么样啊?”有可能你第一次电击它,耗子生气了。第三次电击的时候,它可能就害怕了,那就成恐伤肾了。研究院写过一本《实验动物模型》的书,我觉得真难反映动物的心理。

贾:因为你不是动物,你没法知道它的反应。

鲁:七情致病是病人有这种情绪反应而导致疾病。

七、七情治病的技巧

贾:鲁老师,谈到这个我想起来古人也有用七情治病的,故意激怒病人或者是让他高兴。但是始终没有人提到“你怎么就知道你骂他,他就要生气。你怎么知道你告诉他一个你认为的喜事他就要高兴。”用七情的思想来指导我们的临床的时候,我们应该以病人的反应为准,而不是以我们讲的内容为准。人情绪的反应,不完全取决于操作人员的语言。我觉得这是给大家都是一个提醒。

鲁:所以当大夫对病人态度要和蔼,该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贾:也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还不说你认为是这样,他就认为是这样。我们在临床上经常遇到病人拿结果给医生看,当医生说没事儿,病人会说化验单上表明有事。其实我们是对他的一个安慰,他会反过来说你不负责任。或者是我们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告诉他,他认为你在吓唬他。在临床中如何把握是太难了。我们要在临床要沟通中把握病人情绪,适时地调整我们的语言,但是要根据他的思维方式来操作,这个对医生的要求确实很高。

鲁:所以医生首先应该是个很好的心理学家,所以,搞中医不容易。西医没关系,心理有问题就找心理医生。人的心理障碍永远是影响身体健康的根本。人身三宝“精气神”,调神应该是第一位。

八:神与脏腑的微妙关系

贾:这里面有几个概念,今天需要交流一下。中医讲“心藏神”,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鲁:现在中医基础理论讲神是精气在外的表现。神是在变化的,一会儿因为看见漂亮的花而高兴,一会儿又因为遇到不喜欢的人而不高兴,但是神的变化不能太过,不然容易得病。我常跟病人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好多病都是自找的,不能怪任何人。有的人说我就是这脾气,我说应该提高修养,改变不良脾气。

贾:鲁老,您说神是生命活动的外在表现,实际上它是有内在物质基础的,并且由心来主宰,这是我们中医的一个认识。那么肝藏魂,魂是什么东西?

鲁:“神魂魄意志”在《黄帝内经》里都有它的定义,“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出入者谓之魄,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之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心里的内在反应会影响脏腑的功能活动。

贾:神魂魄意志在《内经》中都有解释,但是现在的人都不关注了,只是在教材中讲,实际中都不用了。在临床中不要机械的应用,比如说“肝藏魂”,是不是魂的病都治肝呢?五志之间关系和五脏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不能只有一种治法。可能通过调别的,也能调魂的病变、也能调魄的病变、也能调志的病变。所以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仍然不能把它们分的太绝对。

鲁:这部分内容应该关注。咱们中医药大学的《内经》教研室由王洪图老师开始提出脾对五脏的关系,调中土可以治疗五脏不同的病变。所以,中医的调脾胃非常重要。因为人的生命现象呼吸是靠肺的,饮食的营养物质是靠脾胃吸收。把脾胃调好了,全身的气调好了,全身的血调好了,精气血津液都调好了,神志自然就好了。

贾:您说这些提醒我们神与脏腑的关系,不仅仅是脏腑可以影响神,神的变化同样影响着脏腑。

鲁:心为君主之官,心主神。神有广义的神和狭义的神,狭义的神就是指神魂魄意志这些精神活动。广义的神指所有的生命活动,所以调心、养心非常重要。你看现在的那些长寿老人,没有一个是脾气急躁的。他们什么事情都看得开,和社会本身的协调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贾:我们在这里强调一下“心主神明”,当我们的心神定的时候,我们其他的脏腑方面的精神问题也就会少了,所以说调心很重要。调心的办法在《黄帝内经》中也有,在《移精变气论》中有祝由术。我觉得我们古人在这方面确实是有独到之处,但是现在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觉得应该关注这部分内容,这是用人做的实验,它的结果是最可靠、最接近于人的。脏腑学说里还有五脏与五液的关系,其中心在液为汗。为什么呢?临床中可以见到心里紧张的人会手脚心出汗,还有心梗以后的病人,他的汗就是大汗淋漓的出,非常危险,所以,从临床上看,心与汗的关系确实是非常密切。这些都是古人在临床观察后归类出来的,仍然是从象来阐述其内在本质的。从解剖等其他角度是观察不到心与汗之间的关系的,但是临床实践中确确实实就是发现这个问题了。我觉得古人的这些东西很科学。

鲁:五脏之中,心是最关键的,肾是先天之本,古代中医治疗性功能障碍、遗精等这些病,都是从心肾入手的。不能遇到性功能障碍病人都治肾。心主君火,肾主相火,心火动了肾火也动,就是君火动了会引动相火。年轻人看黄色录像容易犯错误就是心火动了。中医里有个清心莲子饮用于治疗遗精。清心就是让心火不动,相火就不妄动了。治遗精等疾病单纯从肾入手是不全面的。

贾:脏腑学说在讲课的时候是分开讲的,但是用的时候需要联系起来用。

鲁:朱丹溪曾提出“火内阴而外阳,主乎动者也,凡动皆属于火” 。火不是热,动就是火,所以人体的瘀滞,气不通了就化火了。张景岳后来创立左归丸、左归饮、右归丸、右归饮,从阴阳两个方面补。张景岳好用熟地,外号又叫张熟地,张景岳用熟地的思维是值得我们关注的。张景岳是位大学问家,他用40年时间写了一本《类经》。张景岳有位文化功底深厚的老师,所以他的文化程度也很深,光看他的《类经图翼》、《类经附翼》、《附翼·大宝论》、《附翼·真阴论》里面好多道家、佛家的思维。明朝时期温病学派创立,吴又可创立《瘟疫论》。同时温补学派盛行,创立了命门学说。命门本来是“一”的问题,而现在中医基础理论教材里命门成了肾下面附属的一小块内容。张景岳、孙一奎、赵献可三位医家都说过“命门为人身之太极”,命门乃太极,正是中医思想中的一元论的根本。按照理学的观点,顺序是“无极→太极→阴阳→五行”,而肾脏只是五行中一行。本来肾脏与太极之间是爷爷和孙子的关系,现在爷爷反成了孙子了。

贾:我觉得解放以后,尤其是西医进入中国以后,中医传承受西医影响的一直在按照他们的模式来琢磨中医,让我们的知识以这样一个体系的形式来展现。结果把原来完整的东西就给割裂了,看不到它本来的面貌,这是个问题。

九、古代名医谈脏腑

贾:历代医家有注重气的,有注重血的,有注重津的,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哪个医家是注重气,哪个医家是注重血的,他们的著作分别是什么。

鲁:孙一奎著有《医旨绪余》,赵献可著有《医贯》,张景岳著有《景岳全书》,三位医家对人体生命的认知上认为精气是不分的,从古至今所有医家基本保持了气的一元论思维。而我们现在就把气血分开了,药物这么分开了,连方子也这么分开了。中医有个血府逐瘀汤大家都知道是活血化瘀的,但是与其他少腹逐瘀汤、膈下逐瘀汤等几个方子比较,里面的血药变化不大,而是理气药变化大,所以我们可以研究王清任的处方里气药的变化规律。

贾:王清任《医林改错》这本书一共有33张方子,确实是始终不离开气的调理,要么补气、要么理气。

鲁:我曾在唐山举办的王清任学术会议上提出,大家都特别关注王清任的活血化瘀,其实王清任的方子里气药变化最大,加活血药的意思是血通了气也就通了。王清任主张“治病之要诀,在明白气血”。

贾:那可不可以这么说,历代对气血研究最有成就的医家,王清任算一个。有关血病方面有唐宗海的《血证论》,这是研究血的、很有成就的一本著作。

鲁:唐宗海的《血证论》是气血都关注的。

贾:他是全面的,只是切入点是在血,就像我们讲的历代医家一样,有的是温补,有的是攻下,都是一样的,不是说只有一种治法,其他都不用了。

鲁:说刘河间是寒凉派,他又张名方叫“地黄饮子”,方子里温补药比较多,一点都不寒凉。朱丹溪是滋阴派,但是他用的70%的方子都是温补的,所以不能以这么一句话来概括一个医家。

贾:实际上对气血津液的重视程度,不同医家面临问题的时候处理的不一样。比如有关津液的问题,那温病学派的医家就比较重视。有关气血的问题,杂病的医家就会比较重视。

鲁:中医的八纲辨证有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后来有人提出还应加上气血。提出这个观点的有施金墨、关幼波等著名医家,他们都非常关注气血。

贾:我觉得应该加进去,我这几年对王清任研究比较多,我觉得气血确实是要重视的。因为气血无处不到,没有哪个脏腑是可以离开气血的,所以如果不关注气血的规律的话,治病就比较局限了。如果说补心,是补心气还是补心血呢?调肝气还是调肝血?这些都必须落实到一个具体上。

鲁:所以中医在看病时,除了关注八纲的内容外,还要首要关注气血,关注五脏气血的升降出入。

贾:好。鲁老,在脏腑这方面还有哪部分内容我们需要交流一下的。

鲁:中医治肺有张名方小青龙汤,其中麻黄、桂枝等都是宣散的药,为什么又加白芍、五味子?就像逍遥散用柴胡同时又用白芍一样。所以中医的思维里头要关注药物的升降出入,来配合用药。这个思维要在每张方子里都要注意到。比如治咳嗽,有的药物是升散的,有的药物是收敛的,要考虑药物的升降出入。我看过很多这样的病人,比较小青龙汤用白芍、五味子和不用白芍、五味子疗效就是不一样。

贾:鲁老,您刚才提到的是在强调运用脏腑学说指导临床的时候,始终要重视每一个脏腑的功能方面的相反相成的两个方面,不可忽视,忽视任何一个都不会有好的疗效,这是一个大思维。

鲁:我看过《临证指南医案》,里面治疗感冒的医案有12个,其中最常用的是桔梗和枳壳。桔梗是升的,枳壳是降的,这个思维和血府逐瘀汤的思维有相似之处。古人很多地方都是这么用的,包括后来的施金墨的药对里也有桔梗、枳壳这对药。现在的医生可能不能理解,感冒用桔梗枳壳,用桔梗还说得过去。

贾:桔梗用于感冒大家比较熟,因为张仲景有关桔梗的方子讲的比较明确,历代医家在这个传承上好像没有什么歧义。实际上,有人考证过现在说的枳壳就是《神农本草经》里面的枳实。古代遇到化脓性疾病的时候,有些方子就是用的枳实。我们现在说的感冒、咳黄痰等,跟化脓性疾病有关。桔梗在《金匮要略》里治肺痈,也是化脓性疾病。枳壳也有这样的作用,两者共同的地方都有驱邪的作用,都有祛热邪的作用。然后他们的作用趋向又不一样,一个是降,一个是升,就是在针对感染这点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他们又能纠正彼此存在的不足,正好起到一个互补。

鲁:中医里好多方子都特别关注这点,比如血府逐瘀汤。如果把血府逐瘀汤的气药都去掉,治疗冠心病等疾病,时间长了会导致气不足,伤气了。如果不调畅气机,完全活血化瘀,这样的效果不如一起用的效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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